古宅新生 庆合堂再现古建筑风貌与文化底蕴

 

 

     作者手记

 

     “飞檐翘角揽日月，青砖黛瓦写沧桑。”真没有想到，在豫东平原的小乡村里，你竟以这种古朴、厚重的装束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你像一个满面沧桑的老人，蹒跚着向我们走来，看得出，岁月的年轮已在你的额头碾下了深深的印痕。你一袭青灰色的棉麻长衫、六瓣形瓜皮帽、方形平口布鞋的装束，恰好将你的朴实勾勒出来，将你风流儒雅的气质勾勒出来，让你既不雍容华贵，又不褴褛寒酸，却是那样的端庄。千年的古运河化成一条飘带，缠绕在你的腰际，让你浑身洋溢着古代文人雅士的飘逸；厚重的鹿台岗史前文明是你眉宇间的文化标识，让人一眼便能读出你华夏文化的根脉所在；你旁边的孔子周游列国的遗迹，如一朵朵洁白的小花，点缀在你纯洁的灵魂里，衬托着你的风韵，让人一眼便看出你曾经受过儒家思想的洗礼……

     然而，我真的不知道我们竟是这样有缘，让我从你的沧桑里，读出了另外的一个你。你分明是黑夜里那一声初生婴儿的啼声，是枯木逢春的那一抹新绿，是浴火重生的凤凰涅槃……当一件件残砖烂瓦、朽木断架像老人一样被遗弃在田野、沟壑和废品收购站里，而今又被重新找寻回来，进行组装复原，重现它昔日的风采，这怎能不是生命脱胎换骨的重生呢？

     拂去蒙在你身上的灰尘，便看到你眉宇间的那一泓碧水和曾经的热望，岁月的沧桑怎能掩藏得了你的纯情和妩媚的韵致，你恰似一娇羞的淑女，半遮琵琶地向我们走来了。你竟是这样的美，周身透着迷人的韵致，比我想象得还要动人。

     你就是庆合堂。

     二十年前，曾是报社记者，现为河南省开封市杞县乡贤、民俗文化学者、著名收藏家的张书勇在出差采访时，看到因城市拆建和乡村改造，乡村、田野和沟壑的角落里到处是散乱的遭到人为或自然破坏的古建筑构件。在他的眼里，这些古建筑构件就像一个个被遗弃于荒野里的老人，让他有了怜悯和贤孝之心，于是他决定将这些散乱的古建筑构件收藏起来进行保护。他用了近三十年时间，花费了所有的积蓄和心血。六年前，为了让这些收藏的古建筑构件重见光明、获得新生，张书勇决定在家乡的老宅里，把这些老物件重新立起来，让乡人也能看到传统古建筑的风韵。经过多次的酝酿和构思，一座三进四合院的北方传统民居便在他心中矗立起来。

     事有凑巧，物有偶然。一次，张书勇在一间古玩店里发现了石刻“庆合堂”的匾额，经考证，此匾为河南省鹤壁市浚县张洼村遗弃的张氏故宅的老匾。明代以前，“庆合堂”是张氏族人广泛使用的堂号之一；明末清初，经受战乱，“庆合堂”匾额被遗弃在村外面的水沟里，后又被百姓挖沟渠时挖出，被遗弃在张洼村旁的河沟旁。经与濮阳张氏族根地族谱委员会协商论证，“庆合堂”堂号族人与杞县裴村店乡孟里寨村张氏族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古天下张氏多以“清河”堂、“百忍”堂为堂号，“庆合”与“清河”为谐音，有“吉庆合美”之意，于是，张书勇决定在老宅上重建庆合堂古宅，以光复张氏门楣，传承张氏家风。2021年，古宅开始破土动工，历经几载寒暑，他心中的蓝图一步步变为现实。

     张书勇心中的庆合堂不仅是高大雄伟、规整壮丽、布局合理、结构严谨的高大建筑群落，内部还蕴藏着“和合”文化、“孝悌”文化、天人合一的建筑理念以及对木雕、砖雕、石雕等“三雕”艺术的展示。

     一是“和合”传统文化的理念。“和合”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种重要文化形态，它强调的是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是一种充满智慧和情感的文化。“和合”文化有两个基本要素，一是客观地承认不同，比如阴阳、天人、男女、父子、上下，相互不同；二是把不同的事物有机地“合为一体”，如阴阳和合、天人合一、五行和合。庆合堂在建筑的规制、方位角度的选择、阴阳五行的配合、栋宇琼阁的错落等方面非常讲究，力求创造和谐环境、追求天人合一的效果，所以庆合堂建筑在价值理念上既体现了克己复礼的严谨规范，又体现了闲适自如的自由境界；在审美情趣上既体现了清高脱俗的文人士大夫理想追求，又体现了富贵吉祥的普通大众的世俗品味；在设计理念上，则体现了阴阳相对、阴阳调和的指导思想，形成了规整、有序、平和、内敛的独特艺术风格。院内随处可见的庆合堂石刻匾额、“善为宝”壁画、“致中和”砖雕和“和合”二仙石刻等，更将“和合”的文化理念表现得淋漓尽致、清楚透彻。

     二是天人合一的设计理念，无景中造景，于形中立意的美。赏石、花圃、花草树木、小桥流水遍布庆合堂院内，这些人造的景观，如一朵朵鲜花，装饰着庆合堂美丽的容颜，院内与院外的相互衔接，将人工的景观与自然景观相互谐调，形成“天上人间”之境，步入其内，便使人产生了“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的自然情趣。

     这里的赏石别具一格，有的像朵朵的莲花瓣，呈绽放状；有的像老虎，作飞奔状；有的像塔，高耸入云；有的像云，形状各异；有的错落成桥，线条舒缓；有的兀立如柱，挺拔有力；有的面目狰狞；有的和蔼可亲……他们静静地卧在甬道上、院子里、墙角旁，沉默无语，像影壁墙一样，把无形的景观藏在里面，让人产生渐入佳境、步移景异的理想境界，体会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之感。

     这里的花草树木有石榴树、竹子、月季、桂树、梅花……郁郁青青的草本植物将整个院子撑得绿意盎然、花团锦簇。赏石后面的石盆里开满粉红色的荷花，一个个亭亭玉立、楚楚动人，有的才绽开两三片花瓣，像一个小仙女穿着蓬松的衣裙；有的花瓣已经完全绽开了，露出娇小嫩黄的小莲蓬；有的还是花骨朵，看起来饱胀得马上就要裂开似的，还没走近，老远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之气，沁人心脾、令人陶醉。这里的花草树木皆有形、有意、有景，真可谓是“情为景声，景为情生”。

     这里的水细小，但又活泼生动。有的像银色绸带，在明月下静静地飘着；有的像浮动的彩色绸带，在朝霞中灿烂着；有的像琴弦的旋律，有节奏地跳跃着；有的像一朵朵洁白的花，在水中的石头上开着。整个溪流环绕着庆合堂，让庆合堂也跟着灵动起来。溪流上的一座座小桥，有的像虹，在夕阳下勾勒出水的静美；有的像夜泊的小船，横卧在溪流之上，听流水潺潺地流淌，仿佛在倾听园中万物生灵的心跳，仿佛在品味岁月静好的沧桑。

     三是“三雕”艺术的重现和展示。一块青砖、一块青石、一根木头，尽收中国的湖山诗画，徜徉在庆合堂的廊院间，仿佛完全进入到一个艺术的海洋世界里，在这里尽可领略中国文化艺术之厚、之博、之广、之浩无际涯。这里布满了出神入化的雕刻作品，它们风华绝代，底蕴深厚，变化无穷，似乎向世人诉说着一个个美丽的故事。庆合堂木雕、砖雕、石雕等“三雕”艺术兼荣，并收中国古代传统吉祥纹样为素材，体现了主人的高尚情操和文化素养以及美好的愿望。

     “三雕”艺术中的砖雕主要表现在影壁墙、壁画、匾额、脊兽上，影壁墙檩枋以下全部为砖雕，檩枋为回字形边饰，四个岔角也雕刻卷草和祥云图案，壁心砖雕精美的凤凰、牡丹和荷花鸳鸯图案，壁画砖雕有“善为宝”和“二龙戏珠”纹样，还有一些砖雕的“勤俭”“毋荒”字样等。脊兽是屋脊两侧的雕刻，常见的脊兽有龙、凤、狮子等形象，整个砖雕题材丰富、画面生动，给人一种紧凑而不拥挤，繁丽而不冗杂，布局严谨匀称、凸凹处理得当的感觉，无论是飘动的衣服袖带、飞翔的鸟、奔跑的兽，均达到了“凿的花能拿起来，凿的兽能跑起来”的艺术效果。

     木雕主要表现在门框、梁斗、窗花、门楣雕刻，门楣上、窗花上的木雕刻主要指大门两侧的雕刻装饰，多以花鸟、人物、神兽为题材，以细腻的木雕工艺展现建筑的独特风味；梁斗上的横梁和斗拱，通常被雕刻成各种花纹和图案，以增强建筑的美感和稳固性；窗花上常以花鸟，山水等为主题，通过细致的雕刻表达出自然景观和人文意境。庆合堂木雕艺术题材多种多样、内容丰富多彩，有表现人物故事方面的，有表现亲情和“孝悌”文化方面的，有表现神话故事方面的，有表现民间风俗内容的。一组组吉祥如意的图案，大多是以祝愿人们多福多寿、人丁兴旺、祈瑞纳吉、阖家安康、百事如意、天下太平、钱财广进、繁荣富贵等为内容。庆合堂的木雕艺术布局精巧、繁而不乱、构图紧凑、疏密相间、巧夺天工，其题材包含的史学、美学、文学、民俗学等价值非常宝贵。

     石雕主要表现在门枕石，浮雕狮子、猴子及石刻上。庆合堂的门枕石是由 一块整石雕刻而成。院内的石雕层次分明，章法紧凑。一般花卉、动物等都在回纹或通过几何图形的底纹出现，显得十分细致。这些石雕作品将我国古代民居建筑圆雕、浮雕、浅浮雕、线刻等石雕技法表现得淋漓尽致。院门前的石狮、屋顶上的猴子以及石马、石羊等等，采用圆雕或圆雕、浮雕结合的方式雕刻；院内的栏杆、花台、小池、墙基等采用绘画感很强的浮雕或浅浮雕，雕刻画面内容以寓意吉祥的花卉、鸟兽以及山水风景为主；石狮及拴马桩壁画上的石雕则在雕刻手法上更加多样、开放、灵活。庆合堂石雕艺术作品题材丰富、技法娴熟，大量采用了世俗观念认可的各种象征、隐喻、谐音，将花鸟鱼虫、山石水桥、神话典故、戏曲人物等雕刻于石，不仅展示了雕刻艺术的精美，还将儒、道、佛思想与传统民俗文化融为一体。

     春天，庆合堂在四周槐树、杨树、榆树、柳树等具有蓬勃生机的树木的映衬下，更显得古朴和雅致。一些盛放在青砖古木间的簇簇花朵，也让庆合堂变得妩媚多姿。每一块砖瓦、飞檐走兽、透雕的窗棂、红漆的门柱都舒展得那样的精致美丽、美轮美奂。

     走进庆合堂，仿佛一下子穿越到明清的时光里，体验到了一场古人的生活方式，穿过高大雄伟的沿街门楼，过风雨廊，徜徉在“耕读第”的浓厚氛围里，让耕读的理念深入人心，让道德的格言在此浸润灵魂。当清晨的那一抹晨阳斜斜地照在西厢房的木窗棂上，便将窗棂前绣花女子的心思半明半晦地勾勒出来。俄罗斯作家果戈里曾经说过：“建筑同时还是世界的年鉴，当歌曲和传说已经缄默的时候，而它还在说话。”

     在这里，不要把这些残砖烂瓦当做无语的老构件来看待，要把它当做一个人，它或许是一个穿着青布长衫的厚实老汉，或许是衣着华丽对襟的风韵贵妇，或许是一袭素色抹胸襦裙的闺阁女子。在这里，只要静下心来，闭上眼睛休憩一会儿，便会感觉有一个人轻轻地走来，讲述着一段一波三折的凄美故事。

     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蜿蜒前行，穿越一处又一处时空，感受庆合堂的宁静与深邃。青砖黛瓦，飞檐挑角，木门格扇……庆合堂建筑的美不仅在于其外在的形制，更在于其内在的文化底蕴。庆合堂如同一位沉默的诗人，正用青砖黛瓦和房屋构架书写着沧桑和厚重的不朽诗篇。

     雨天，细密如牛毛的雨丝轻纱一般地笼罩天地，庆合堂便如仙境中的亭台楼阁，时隐时现在缭绕的云雾中。笼罩在庆合堂上空的雨雾，氤氲着古老的青砖黛瓦，在细雨的洗礼下，显得格外的明亮、洁净、沉静，仿佛能听到历史轻轻的低语声。雨雾轻拂着庆合堂四周的槐树、柳树、杨树、榆树，汇聚成珠，顺着一片片叶子，时断时续地滴在房檐上、青砖上、石板上，清越的声音如女子轻击钟磬一样悦耳动听。

白天的庆合堂和夜晚的庆合堂也是不同的。白天的庆合堂是沉寂和庄重的，因有了青砖黛瓦的颜色，便更显得庄严含蓄，像一个不苟言语的老人在岁月的时光里静静地沉思。但是，一到夜晚，当一弯新月挂在庆合堂的檐角，月光伴着槐花淡淡的清香，向院内泻了进来，给庆合堂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此时的庆合堂显得朦胧而又安静。当门楼及房顶的亮化灯亮了起来，这里便流光溢彩，灯火辉煌热闹起来了。此时，隔着沿街的门楼往里看，只见里面影影绰绰，热闹非凡，好像有提着灯笼穿梭于厅堂和环廊的丫鬟，有几个人围坐一起高谈阔论和饮酒赋诗的声音，有小儿啼哭的声音，有更夫敲更梆子的吆喝声……正在此时，门楼的大门徐徐开启，走出一位苍髯老者和一俊丽的女子，他们正登上门前的马车，不知欲往何方？庆合堂的夜真美，但也亦真亦幻，撩拨得人欲罢不能，让人恋恋不舍，流连忘返。